时间:2013-10-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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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蚊子叮咬传播的疟疾,今天已可防可治。但在近一个世纪之前的云南思茅,它却是一场几乎窒息了整座城镇的致命瘟疫。
从常住人口7万余人的繁华边贸小城,变成虎狼出没、荒烟蔓草的凋零村落,20世纪前半期,思茅坝区经历过一场大型的疟疾流行。从1919年开始,三十年间,思茅坝区人口剧减,到1949年思茅解放时,坝区人口已不足2000人。
思茅思茅,活人不牢(活不长)、要到思茅坝,先把老婆嫁,当时的人用顺口溜来描述疟疾在思茅坝区的肆虐。但遗憾的是,到了今天,亲历疾病蔓延恐慌的人们已经所剩无几。很多普洱当地人对这场疟疾大流行的认识,仅仅是听说过这件事。 这是一段被湮没的历史。
清末民初的繁华市镇
商贾云集,街头喧闹,生意兴隆,人口极盛。清末民初,思茅坝区曾是滇南重镇、贸易中心。
思茅坝区,就是现在的普洱市思茅区,属于普洱市的城区部分。历史上,思茅坝区享有金腾冲、银思茅的盛誉,因商业发达,这里曾是滇南的贸易中心,普洱道尹府也曾驻节于此。1919年之前的最盛时期,城区有22条街道。通过调查考证思茅坝区的土地、水井、村落遗址等历史遗迹,思茅区前政协副主席雷继初认为,思茅坝区最盛时期的人口在7-8万之间。
出生于1932年的雷继初,并未能亲眼目睹思茅城当时的繁盛。他对思茅的繁华记忆来自于长辈。
从雍正七年(1729年)到同治二年(1863年)的100多年间,思茅坝子迎来了史上第一次大繁荣时期,雷继初说,当时的思茅坝子常住人口近10万,城内有茶号20余家、银铺40多家,赶着上百匹马的藏人马队每年都会数次浩浩荡荡出现在城里,前来购买茶叶。到了光绪年间,持续的繁荣之下,思茅城被辟为商埠,甚至引来了外国人。这里设有法租界,思茅海关的关长由英国、法国、丹麦、日本、俄国和比利时等国派人轮流担任。当时的思茅海关直属北京的海关总署。
繁盛时期,思茅坝区商贾云集,坝区内2万多亩田地无一荒芜。当时的思茅人以几句简要的描述记录着当时的繁华场面:街上每天要宰五条牛、五十口猪、做生意要在人头上递钱。
在当时,运输货物多靠人挑马驮。因茶叶兴盛而发展起来的下游产业,如皮匠、铜匠、铁匠等也繁荣一时。雷继初回忆说,即使到了他这一代,思茅城因疟疾的肆虐已进入凋零时期,但他当皮匠的母亲给马做辔头,仍能勉强养活一家七口人。
战祸来袭,瘴疠遍地
从1919年起,疟疾在思茅流行。每户可免死,但不免病;继而每户可免死绝,但不免有死亡
历史上,思茅就是一个瘴疠频发之地。思茅坝区地势南高北低,每年5-10月为雨季,七八月份降雨尤甚。坝区里气温适中,年平均气温17℃—18℃,相对湿度80%—82%,属亚热带湿润气候。坝区里沟渠纵横,水资源丰富。这样的自然气候条件,十分适合传播疟疾的元凶——微小按蚊生存。
近一个世纪之前,疟疾仍是一种可怕的疾病。它是一种由疟原虫引发的急性寄生虫传染病,病人头痛发烧,感觉忽冷忽热,关节疼痛。若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,死亡率极高。
思茅本地人由于世居于此,对微小按蚊传播的疾病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抵抗力,所以,之前少有疟疾大流行的记载。20世纪初期,随着思茅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增多,当地也时有旅人倒毙路旁或旅店客房的消息,但本地居民还未被大量波及。
战祸带来了流行的瘟疫。1912年—1918年,思茅的民团先后两次被派往顶真(今属勐海)等地,镇压少数民族反抗。穿行瘴疠之地,许多士兵患上疟疾而死。当民团返回思茅后,大量的病源随之涌入。从1919年开始,思茅遭遇了昏暗的疟疾大流行时期。
疟疾流行初期,每户可免死,但不免病;继而每户可免死绝,但不免有死亡,疫情后来越发凶猛,全家、全寨,整条街死绝的惨相都有发生。
《思茅县志》记载,据当时的政府官员赵仁山调查,城区回梓街、小石桥、珠市街、财神庙等街道居民死亡2/3;架龙是个200多户人家的大寨子,只剩下7户;高家寨、唐家寨共200多户人家,只剩下高小生一个人。有村中尚未死绝的人家,夏秋忙于收割,婴儿幼童弃置家中无人照管,收割完毕时,婴儿已死,当时有句俗语,说收割之时儿哭娘,收割之后娘哭儿。
据《思茅镇志》记载,民国30年(1941年)夏秋时节,田中稻谷成熟无人收割,只得由驻军代收;军民染疾而死者不在少数,死后无人掩埋,尸体随意丢弃,街坊门联全是白字。至民国三十六年(1947)年,城区街巷荒芜,郊区80多个村子中,有70多个渺无人烟,成了当时世界闻名的超高度疟疾区。
万户萧疏鬼唱歌
疫病流行,人口剧减,遍地荒草,虎狼出没。疟疾高发时期,思茅坝子成了人人恐惧的地方。
到雷继初记事时,昔日寺庙多、古桥多的思茅坝区遍地萧条迹象,到处长满了剑麻和班茅草,城墙上的砖缝间冒出了高大植物。我记得每年政府都要征召乡野民夫进城来砍伐树木。
思茅还一度成为虎狼出没的地方。在雷继初10岁那年,一只老虎闯进城区,被人们打死。还有人见过狼出没,我们那时候夜里一般不敢出门。
随着疟疾的散播,关于瘟疫的恐慌情绪在不断蔓延。1939年7岁时,雷继初也染上了疟疾,忽冷忽热,接着是出汗、发抖。那时候也害怕啊!可是没得办法。对于疟疾,大户人家有应对招数:搬迁,或者设法购买当时十分稀缺的治疟药物。
雷继初家本是大户。他年幼时,父亲从缅甸赶马队运货物返回思茅城,途中遭遇土匪抢劫,从此家道中落,一蹶不振。雷家姊妹五人全靠母亲做皮匠生意养活。
自7岁那年得过疟疾之后,雷继初每个月都要得一次疟疾。直到15岁以后,身体抵抗力开始增强,瘟疫才逐渐离开了雷继初。不过,他的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却因染病,早年夭折。弟弟得了痢疾,妹妹得的是猩红热。雷继初说,如果不是当时家道中落,家里也可能搬迁。搬到外地外乡,一家人谋生都成问题。当时的普通百姓就是这样,没办法。
初患疟疾时,雷继初记得自己非常恐慌,但每次都能幸运痊愈,后又染病,久而久之。恐慌就变成了认命。无所谓了。我觉得当时很多留在思茅坝区的人都有这样的情绪。
老医生王正昌的父母、大哥,也都因疟疾而死。他家本在宁洱县同心乡,父母去了几趟思茅坝子,回到老家后,就病得再也下不了床。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早上,沉浸在悲痛中的一家人还没缓过神来,当天晚上,王正昌的父亲也撒手人寰了。
这年是民国三十二年(1943年),疟疾在思茅坝区的肆虐已经进入了第24年。那一年王正昌5岁。民国政府束手无策,任凭疾患蔓延。
一年后,王正昌的大哥到思茅坝子赶牛,染上疟疾,连走路都困难,被人用自制的担架抬回家中,不久也死去了。王正昌本人由于长久没有踏足思茅坝区,童年时期没有得过疟疾。
王正昌说,坝区是蚊虫的天堂,山上由于缺少水渠,蚊虫不易繁殖,所以山里村民得疟疾的不多。当时疟疾那么厉害,很多山里的人只敢在白天种地,不论多晚,都不敢在坝区里过夜。
思茅区现在有一个叫三家村的地方,这个名字就来源于那场肆虐了三十年的疟疾时期。当时那里死得只剩下三家人了,所以叫做三家村。如今,三家村人对这个地名的来源都非常熟悉。
现在的三家村居民,基本上全部都是解放以后从山上搬迁过来的。亲历疟疾大流行的人和他们的后裔已经不在,村里是崭新的街道和房子。历史上疟疾疫情严重的珠市街,现在是一条长约600米的狭窄菜街子。住在这里的人们,对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疟疾已经知之甚少。
在雷继初的印象中,如今是宽阔街道和繁华建筑的地方,当年要么是埋葬遗体之处,要么就是空空的民房。
新政府与新抗疟战役
1949年解放后,坝区迎来了新的转机。从防疫医疗到民生经济,当地的颓势大为扭转。
防治瘟疫,惨烈程度堪比一场战争。民国政府始终未能组织起一场对疟疾的有效阻击。
疟疾爆发初期,中央政府派了一个叫余新述的专员来思茅调查治理疟疾。未曾想,人还没到思茅坝区,药品就被抢走,结果此人落荒而逃,跑回了昆明。从此之后,疟疾狂魔长驱直入,再无有效抵抗。
在思茅的抗疟史上,后晋修是一个必被提及的人物。后晋修,思茅人,1928年毕业于上海东南医科大学,1934年5月返乡后任云南陆军医院医正。之后,他接到一封思茅老家40余人联署的求援信。信中说道:家乡十余载来瘴疫猖獗,一家死绝,一街死绝,一村死绝,人口骤减,市场萧条,目前还在继续,民众皆存有今天无明天,知今年不知明年的恐惧心理。思茅正迫切需要医药,希望你能速回思茅,以拯桑梓不至毁于一旦。
1935年1月,后晋修返回家乡,成立思普医院。他的团队在当地开展的调查显示,当时的疟疾发病率高达72.88%,瘟疫在当地如野火一般肆虐,人们根本无力抵抗。后晋修立即着手调查疫情,治疗病人,捕捉按蚊制作标本,研究疟原虫,并向民众广泛宣传抗疟知识。
同年10月10日,中华民国国庆节时,当地照例要在夜间提灯游行,他借此机会向民众宣传抗疟知识,还亲手制作蚊子模型彩灯,领着思普医院的职工,每人提着一个蚊子模型彩灯参加游行,呼喊灭蚊口号。
思茅的抗疟初见成效之时,由于地方付不起职工工资,最终只留下一名工作人员在当地坚守。后晋修于当年11月返回昆明,民国政府对疟疾的最后一次抗击至此结束。
1949年2月,思茅坝区解放,一切迎来了新的转机。1956年9月,18岁的王正昌参加了思茅专区卫生人员训练班,成为人民政府抗疟大军的一名新战士。培训结束后,王正昌和同事们分赴各地调查,重点记录户数、村子分布、山川河谷以及疟史访问。1957年10月汇总材料,形成了疟疾疫情分布图。此后的一生,王正昌和同事们一道,奔走在消除疟疾的基层医疗战线,直到1998年,他从普洱市思茅区疾控中心退休。
人民政府开始了一场针对疟疾的有章法的战斗,一举获胜。从此之后,疟疾病例在当地一减再减。1958年,思茅坝区的发病率降到2.2/万人,同年在坝区72次按蚊普查中,仅捕获微小按蚊12只。至此,思茅坝区已达到国家规定的标准,宣告疟疾被基本消灭。
思茅的抗疟战果还不断得到巩固。1957年设立的云南省疟防所,于2001年更名为云南省寄生虫防治所,从这家省级机构名称的更改,就可看出疟疾的萎靡之势。云南省寄生虫防治所所志显示,2010年,全省范围内首次实现了无疟疾死亡病例报告。
我们思茅人,对医务工作者是怀有深厚感情的。雷继初拿出两页用信笺誊抄清爽的词出来,我作了一首词,准备拿去参加在镇沅举办的普洱市诗词楹联协会的聚会,我给你念几句。
满江红 白衣颂
雍正厅城,茶兴贡,商家云聚名远播,疾症肆虐,药医无据,几个医生供不起。晋修无奈蚊虫恶,人外流,老虎遍城游,难悲度。
春雷响,情乃沸,清垃圾,医生迭。药械忙内运,免酬诊慰,祖佑领着消疟疾,有汉筹建区医院,白衣勤,百倍梓民添,人心悦。
词中所说的祖佑和有汉,全名是郑足佑和罗有汉,他们都是为思茅抗疟做出了显著成绩的医务工作者。我以这首词,向那些为抗击疟疾而奉献的医务工作者们致敬。
雍正厅城,茶兴贡,商家云聚名远播,疾症肆虐,药医无据,几个医生供不起。晋修无奈蚊虫恶,人外流,老虎遍城游,难悲度。
春雷响,情乃沸,清垃圾,医生迭。药械忙内运,免酬诊慰,祖佑领着消疟疾,有汉筹建区医院,白衣勤,百倍梓民添,人心悦。
转贴自云南网http://society.yunnan.cn/html/2013-10/30/content_2938153.ht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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